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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2 / 2)


  有个身材健壮、戴着绒线帽与墨镜的男人站在那里,目不转睛盯着斯维亚路的大门。他的肢体语言有点不对劲——他的右手隐匿着,但手臂紧绷、随时准备着。莎兰德尽可能地从斜角再次看了看对街的门,这回发现门开了。

  门开得很慢,好像即将出门的人在迟疑或是门太重,突然间莎兰德大喊要阿莫停车。她从还在移动的车上跳下来,此时对街的男人正好举起右手,将配备有瞄准镜的手枪对准缓缓开启的门。

  第十七章 十一月二十二日

  自称杨·侯斯特的人对眼下的情况并不满意。这个地方毫无遮蔽,时间也不对。路上人车太多,虽然已尽可能遮住容貌,但大白天让他不自在,加上离公园又近,这让他对杀害孩子一事更为厌恨。

  但没有办法,他必须接受事实:这个局面是他自己造成的。

  是他低估了那个男孩,现在就得弥补失误,不能让一厢情愿的想法或是自己的心魔误事。他会专心执行任务,表现出一贯的专业,最重要的是不去想欧佳,更不去想那天在鲍德卧室里所面对的呆滞目光。

  此刻他必须专注于对街门口以及藏在风衣底下的雷明顿手枪。只是怎么毫无动静呢?他觉得口干舌燥、冷风刺骨。马路与人行道上有些积雪,赶着上班的民众来去匆匆。他将手枪握得更紧,然后瞄一眼手表。

  九点十六分,接着九点十七分,还是没人出现在对面大门口,他暗自咒骂:出了什么事吗?一切只能遵照波达诺夫的话行事,但这已够有保障。那人是个计算机巫师,昨晚他坐在计算机前埋头苦干,寄了几封伪造的电子邮件,还找瑞典这边的人帮忙修改措辞。其余则由侯斯特负责:利用照片研究地点、挑选武器,尤其还要安排逃离现场的车。那是硫黄湖摩托车俱乐部的丹尼斯·威顿用假名替他们租来的车,此时正在三条街外待命,由波达诺夫负责驾驶。

  侯斯特感觉到身后有动静,吓了一跳,原来只是两名年轻人走得离他近了一些。路上的人车似乎愈来愈多,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远处有只狗在吠叫,还有一股味道,可能是麦当劳的油炸味,这时候……终于……看到了对街的玻璃门内出现一个身穿灰色大衣的矮小男子和一个穿着红色棉外套的鬈发男孩。侯斯特一如往常用左手画了个十字,然后慢慢紧扣手枪的扳机。但怎么回事?

  门没打开。男子犹豫了一下,低头看看手机。快点,侯斯特暗想,终于,出来了……门慢慢地、慢慢地推开,他们正要往外走,侯斯特举起手枪,透过瞄准镜瞄准孩子的脸,并再次看到那双呆滞的眼睛。他的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意外而强烈的兴奋感,他忽然很想杀死这男孩,他忽然想轰掉那个可怕的表情,一了百了。不料就在此时出了状况。

  正当侯斯特要开枪击中目标时,不知从哪儿冒出一名年轻女子朝男孩扑了过去。至少他是打中了什么,而且还一枪接着一枪射出。但男孩和女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滚到一辆车后面。侯斯特屏住气息,左右张望一下之后,宛如突击队员般冲过马路。

  这回他不会再失手。

  林典和电话始终处不来。老婆莎嘉每次听到电话铃响都雀跃期待着,希望会带来新的工作或新的机会,而他却只是觉得不安。

  因为投诉电话太多了。他和医学中心老是受人辱骂,在他看来这是他们业务的一部分,欧登是个紧急服务中心,民众情绪难免比较高涨。不过他也知道这些抱怨多少是有道理的,他的撙节手段或许过头了。偶尔他干脆逃开,跑到树林里去,让其他人去应付。但话说回来,有时还是会获得认可,而最近一次称许他的不是别人,正是艾铎曼教授。

  一开始他对教授颇为恼火,他不喜欢外人对中心的作业程序指手画脚。但今天早上在那封电子邮件里获得称赞后,他比较释怀了。谁知道呢?说不定还能说动教授支持他,让孩子继续在欧登多待一阵子。这或许能为他的生活增添一些火花,至于为什么,他也说不上来。他向来都尽量不与孩子们接触。

  这个奥格斯有种神秘感令他好奇。打从一开始,警方的诸多要求就把他惹毛了。他想独占奥格斯,希望能和他周遭的一些神秘气氛沾上边,再不然至少也希望能了解那些无穷无尽的数列代表着什么,就是他在游戏室里写在漫画本上的那些。但事情没那么容易。这孩子似乎在避免任何形式的接触,现在又不肯到外头的马路边。他就是铁了心跟你作对,林典只好抓着他的手肘拖行。

  “走啊,快点。”他喃喃说道。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有人非找到他不可。

  他没接,八成是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又有人要投诉吧。但来到门边时,他决定看看手机的信息。有个未显示的号码传来几条短信,说了一些奇怪的事,可能是在开玩笑,短信里叫他不要出去,说无论如何都不能走到路上去。

  无法理解,就在这一刻奥格斯似乎有意逃跑,林典连忙紧抓住他的手臂,迟疑地将门打开,拉着孩子出去。一切如常。路人行走一如平日,他重新对那些短信起疑,但还来不及想明白,就从左手边窜出一个人影直扑向奥格斯。说时迟那时快,他听见了一声枪响。

  他显然身陷险境,惊骇得往对街看去时,见到一名高大壮硕的男人穿越斯维亚路朝他奔来。他手里拿着什么玩意啊?手枪吗?

  林典想也没想到奥格斯便转头往门内走,有那么一两秒的时间他自以为能安全逃离,然而并没有。

  莎兰德整个人扑到男孩身上是出于本能反应,应该是摔倒在人行道时受了伤,至少肩膀和胸部感到疼痛,只是没时间查看。她抱住孩子躲到一辆车背后,枪声嗖嗖之际两人就躺在那里大口喘息。接着忽然安静得令人不安,莎兰德从车子底下看到攻击者结实的腿奔过街来。她闪过一个念头,想从运动袋里掏出贝瑞塔开枪回击,但随即发觉来不及了。而另一方面……有一辆大型沃尔沃正缓缓驶过,于是她一跃而起,在一阵慌乱中抱起男孩跑向那辆车,一把扭开后车门,和男孩一块飞扑进去。

  “开车!”她大喝一声,同时看见鲜血在座位上渲染开来。

  雅各·查罗今年二十二岁,深以拥有一辆沃尔沃xc60为傲,那是他以父亲当保证人分期付款买的。他正要前往乌普萨拉和叔婶一家人共进午餐,而且兴奋不已,迫不及待想告诉他们说他已入选为叙利亚人足球俱乐部a组队员。

  驶过音乐厅与经济学院时,收音机正在播放艾维奇的《唤醒我》,他边听边在方向盘上敲拍子。前方路上好像出了事,所有人都往四面八方跑。有个男人在大声喊叫,前面的车子也都胡乱蛇行起来,于是他放慢速度,心想要是出车祸,自己或许能帮忙。查罗一天到晚都梦想着当英雄。

  但这次他害怕了。他左侧那个男人穿过车阵横越马路,看起来像个正在展开攻击的军人,举止间有种暴戾之气。查罗正打算踩下油门,忽然听到后门被拽开,有人冲上车来,他不由得放声大吼。吼了些什么自己都不知道,也许甚至不是瑞典话。不料对方——是个带着孩子的女生——吼了回来:

  “开车!”

  他犹豫了一下。他们是什么人啊?会不会是想打劫或偷车?他没法好好思考,当下的情形太混乱。紧接着他别无选择只能行动。后车窗整个碎裂,因为有人朝他们开枪,于是他发了疯似的加速,闯过欧登街口的红灯,心怦怦跳个不停。

  “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他大喊着问。

  “闭嘴!”那个女孩厉声回呛。他从后照镜看到她正在检查那个惊恐地瞪大双眼的小男孩,只见她动作熟练,有如医院护士。这时他才第一次发现后座上不只全是碎玻璃,还有血。

  “他中枪了吗?”

  “不知道。开你的车就是了,前面左转……转!”

  “好啦,好啦。”他此时已经吓坏了,连忙急转弯上了瓦纳迪路,高速驶向瓦萨区,一边嘀咕着有没有被跟踪,又有没有人会再对他们开枪。

  他低下头伏在方向盘上,感觉到强风从破裂的后车窗灌进来。他到底惹上什么麻烦了?这个女孩又是谁啊?他再度从后照镜看她:一头黑发、穿了几个环洞、一脸愤怒,有一度他觉得在她眼里他根本就不存在。但随后她嘟囔了一句,口气听起来几乎是愉快的。

  “好消息吗?”他问道。

  她没应声,却是脱下皮夹克,抓住里面的白色t恤之后……天哪!竟然直接一把扯破,赤裸着上半身坐在那里,连个胸罩也没穿。他仓惶失措地瞄向她坚挺的乳房,还有更重要的是一道如溪流般的鲜血,从她胸前往下流到腹部和牛仔裤头处。

  女孩的肩膀下方、离心脏不远的某处中弹,血流如注。她用t恤当绷带紧紧缠住伤口止血,再重新穿上皮夹克。荒谬的是她似乎十分得意,尤其是脸颊与额头溅了几滴血,仿佛化上战妆。

  “所以说好消息是中弹的是你,不是孩子?”他问道。

  “可以这么说。”她回答。

  “要不要送你去卡罗林斯卡医院?”

  “不用。”

  莎兰德找到了射入与射出的弹孔,子弹想必是直接穿透,血正从前侧肩膀大量涌出,她都可以感觉到太阳穴的脉搏扑扑跳得厉害。不过应该没有伤及动脉,至少她这么希望。她回头看了看,攻击者在附近一定备有逃离用的车辆,但似乎没有人追上来。但愿是他们逃得够快。

  莎兰德很快地低头看看孩子,只见他双手抱胸前后摇晃,这时她才想到应该做点什么,便轻轻拨掉孩子头发和腿上的玻璃屑,之后他静坐不动了一会儿。莎兰德不确定这是不是好现象。他的眼神呆板而空洞,她对他点点头,试着表现出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她觉得恶心晕眩,用来包扎肩膀伤口的t恤此时已被血浸透,她担心自己可能会昏厥,得想个计划才行。有一点是再清楚不过:不能将警方纳入考量。是他们双手将孩子送入虎口,分明就是搞不清楚状况。那么她该怎么办呢?

  不能继续待在这辆车上。车子在枪击现场已被看见,何况破碎的后窗势必会引人注目。应该让这个男人送她回菲斯卡街的家,那么她就能开那辆登记在伊琳·奈瑟名下的宝马了,如果她还有力气开车的话。

  “往西桥那边开!”她喝道。

  “好,好。”开车的男子说。

  “你有什么喝的吗?”

  “有一瓶威士忌——本来要送给叔叔的。”

  “拿过来。”她说着接过一瓶格兰,费了一番工夫才打开瓶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