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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1 / 2)





  美丽的卢瓦尔边到处都是石头房屋,这是一种取自卢瓦尔河岸的石料。在每天朝阳晨曦和落日的余晖里,远远看去,白色房子就像童话世界里的小屋。这里虽然不像葡萄酒产区波尔多那样声名显赫,但卢瓦尔河也赋予了河谷地别样的风情。欧也妮喜欢自家葡萄园里所产的桃红葡萄酒,她也爱白诗南酿造出来的干白——所有当地人都固执地认为,自己这里就是白葡萄酒的最佳产地。

  即便她对这里的一切都已了如指望,但这一次的重归,她的心境却起了微妙的变化。她怀着似曾相识却又全然陌生的心情,抬手触摸葡萄地里那整整齐齐一畦一畦因为越冬而变黄枯萎的枝条。到了明年春天,枝条就会变绿,发芽,抽出新枝新叶,年复一年地为土地的主人奉献出晶莹而诱人的果实。她也用自己的双脚丈量着这片土地,走过每一条田埂,垮过每一道沟渠,最后,当她站在穿过葡萄园的卢瓦尔河畔,眺望对岸一望无际的整齐园地、点缀在园地间的片片小树丛,还有视线尽头的远山山脉时,思潮禁不住微微起伏。

  生命的崭新卷章已经在她面前再次缓缓铺开。这一辈子,关于这片土地和她自己的命运,是否能够重新得到改写?

  欧也妮的胸间充盈着一种难以言诉的情绪,她觉得自己眼眶微微发热——何其幸运,能够再次回到生命中最美好的年轻时代,再次呼吸鼓荡在这片土地上的熟悉的带了大西洋季候味道的四季之风……

  太阳升到头顶的时候,欧也妮决定回去。被葡萄秧遮住了视线,她看不到葛朗台在前头亲自带着工人挖沟渠的身影,但风中不时传来他们阵阵干活的吆喝声。她便穿过田地想抄个近道,经过一堆干草垛旁时,脚步缓了缓。

  冬天的田地里,到处都有这种随意堆叠起来高过人顶的巨大干草垛。当然,葛朗台绝对不会让它们就这样腐烂在地里。再过个几天,它们应该就会被拉走卖掉了。

  她的目光落在零散掉落在地面的一堆干草上。

  清清楚楚,上头滴了几滴暗红的血迹。

  趁着地里没有种葡萄的冬天,佃农也习惯在他们认为可能有所收获的地方架上个陷阱的,好等待那些没看清楚一头撞上去的倒霉野兔或者竹鸡什么的。葛朗台家隔三岔五就有佃户送来靠此得到的野味来改善伙食。

  是受伤逃脱了的兔子,或者野鸡?

  耳边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窸窣窣声,虽然稍纵即逝,但听得清清楚楚,就是从草垛深处发出的声音。

  出于好奇,欧也妮走了进去。当她看清到底是什么时,即便算是经历过世事了,也感到略微一惊。

  不是什么野兔或者山鸡,倒在草垛堆脚下的,是个受了重伤的年轻男人——虽然他侧卧在地,身体紧紧蜷曲在一起,脸也看不到,但从的身材和此刻保持着的身体姿势来看,不难推断出这一点。

  他穿着普通的乡下人衣服,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就像一个死人。

  欧也妮眉头微微皱了皱。

  很明显,这个人绝对不是庄园里的人。那么就是外来闯入者。会是什么人受伤跑到这里躲起来?

  仿佛觉察到了有人靠近,原本趴在地上就像死去的人猛地睁开眼睛,陡然扭脸看了过来。

  这是一张非常英俊的脸,哪怕此刻面色惨白,像是失血过多所致,也无法掩盖住这一点。而且,他应该有着过人的意志力,这一点,从他眉峰和下颏的线条走势就能感觉得到。但是,除了这两点,欧也妮更加强烈地感觉到,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人。他比毒蛇还要冷酷。哪怕已经落到这种境地,此刻他看着自己的目光里,也丝毫没有恐惧或者类似该有的情绪,而是充满了威胁和攻击。

  大约发现来人不过是个仿佛被吓呆了的年轻女孩——凭着她的穿着判断,应该是附近农家的女儿,这让他似乎觉得威胁性减少了些。欧也妮注意到刚才那一瞬间他迸发出来的杀意倏然减弱了,但依旧没有放松警惕,仍那样紧紧地盯着她。

  欧也妮也一动不动地盯着对方。

  该怎么办?

  短短不过一瞬间,无数个念头已经在她脑海里出现。很快,她就做出了决定——这是个危险的人。她应该立刻转身就跑。以两人之间现在相隔的距离和他负伤的情况看,他不可能追得上自己。

  这个认知闪过脑海,她立刻转身就跑——但是没想到的是,她竟然判断错误。就在她刚转身的一瞬间,仿佛已经知道她的想法,这个男人竟然比她更早一步地从地上跃起,几步就追到她身后,在她想要张嘴呼救的同时,一只沾满泥巴味道的手已经重重捂住了她的嘴,同时,她的双手也被他反背到身后,紧紧扭在一起。整个过程,不过是在几秒之间,他的动作象只猎豹般准确而敏捷。

  彻底丧失抵抗力的欧也妮被他强行拖着带回他刚才藏身的角落。他的臂力异常得大,而且非常粗暴。欧也妮觉得自己两只被反剪住的胳膊仿佛要扭断了,难以忍受的疼痛让她不由自主地挣扎起来。

  “我只是误入这里。只要你打消掉对我不利的念头,我绝不会伤害你。”

  一个压低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欧也妮费力地扭脸,看到那双眼睛距离自己不过数寸。深棕色的眼珠闪着幽光,冷冰冰地盯着自己。

  她立刻点头。

  男人仿佛略微放松了些。忽然,欧也妮注意到一丝痛楚表情从他脸上闪过。她的目光稍稍往下,终于看清楚了。这个人的腹部受了伤,虽然已经被他自己用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条草草扎了起来,但血似乎还没止住。刚才他为了抓住自己,应该牵动了伤口,现在,新的血迹又从伤口处渐渐渗了出来。

  活该。